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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老贼不但有深厚的内力,还有狐狸的狡诈、狼的凶狠、狮子的残暴,凭伍云晨是杀不了的,若一击不中,他答应无优的话便要食言——那个老贼一定不会让他有喘息的机会。所以,他要学尽天下毒辣工夫。他自知思谋智计比不过严巨,若要胜他只能从武功入手,你有阴险老辣,我有阴毒绝招,每多学一样就多添一分胜算。至于身体,早就不算什么了,他庆幸自己的身体居然可以做为交换武学秘籍的资本,这半年来所学的,全部是各家各派,尤以黑道门派为甚的绝技,就连唐门最艰深的暗器手法也在今天练成,他怎能不高兴?更高兴的是另一件事。从前一直不胜烦扰的寒毒缠身之苦,从无优传功之后虽次次都能将之压下,但并未根除,近来却不知怎的,发作得越来越少,他起初不明所以,百思难解,直到发现与练了阳刚真力的男子交合后,隔天运功必会更觉舒畅,才隐约知道,原来他身上的阴寒之气竟可如此化解。仔细一想,不由得仰天大笑,这可不是天也助他吗?无优牺牲性命都不能彻底挽救的沉疴,却用这种淫邪的法子轻易治愈。想必他绝心门中“不可妄动情念”的门规,防的竟是这个,怕门下弟子以此秘术淫乱江湖。只可惜无优不知,若不然必在数年前就已报得大仇;也幸亏他不知,否则就算是死也不能见到家人吧,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的,只有一个叫伍云晨的便够了,反正此人无父无母、无兄无弟、无牵无袢、无情无爱,有的只是一幅早已脏乱不堪的身躯。今天是二月初六,离无优的生辰还有整整三个月,也罢,还让那老贼多苟活些日子,到了那一天再去取他首级,在这之前,他要先去了结一些事,一些该由伍云晨去做的事。他再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,背转身缓缓而行。那些被他象杀狗一样杀掉的人,一定在下面等着他,但已经没关系了,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,到下面以后,随便你们怎样,吃了我都可以,现在没空理你们,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,并不很远的地方。那个地方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那里有一座山,山上有我曾经很喜欢的人,有我曾经住过十几年的屋子,有我曾经的父亲和师傅,师兄和师弟。那个地方,叫短刀门。严傲天,正气盟盟主严巨的独生爱子,风神俊朗,武功卓绝,交游广阔,行事侠义。只是不知何故,自六年前离家便一直未归,眉宇间也不似从前的飞扬跳脱,总带着几分淡淡的抑郁之气。纵然相知满天下,却独缺一个,每在街上看见相似的背影,他都会去追,然后是从不例外的失望。云晨,你到底在哪里?云晨最后留给他的,就是一个背影,云晨的那些话,他当时不明白,事后却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多次——云晨竟然喜欢他,他就算再愚笨也已知晓,若时光能倒流,他会慢慢劝解,而不是象当初一般那么无知无觉的伤透云晨的心。只是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想见到的人,云晨从那天走后,就象化成了空气,无影无踪。云晨那么善良,岂知人世间的险恶,只怕被人所骗,苦不堪言,一想到这里,他便忍不住心急如焚。从小到大敬仰崇拜的父亲,那日之后也极少相见,他忘不了父亲对他的曲解逼问,追杀云晨时的狰狞面孔,这和他回忆中熟悉的父亲有太大不同,六年来家中数次传书,他每次都认真的看过,却没有一次听从父亲的旨意回家。回到家中又能如何?要他装得跟以前一样,他做不到。身边陪他饮酒的好友见他此刻神游物外,竟没把他们刚才的话听进耳中,不由摇头暗叹,这几年每次与傲天相聚,他均是如此,跟父亲的心病不知几时能除,其中原由无人得知,婉言相劝也全无效力,他们这些朋友都跟着难受。好半天后傲天方回过了神,几个同桌而饮的友人递给他一张拜贴,他打开一看,说是三月十八,短刀门新掌门段飞扬继位大典,恭请各路朋友前去观礼。拜贴的面上,红底金字清楚写着他的名讳,再看向几个朋友手中,也俱拿着书有各自大名的贴子,刚才对他说的话,想必便是邀他一同前去。他一见‘短刀门’三个字,心中便是一突,这可不是云晨从前的所在吗?只因云晨在众人之前坦诚自己钟情于男子,才被毁去武功,逐出师门。想起当日云晨孤身流落,被他人欺辱的惨状,他不禁心头有气,那新任的掌门段飞扬既是昔日云晨钟情之人,又是对云晨狠心下手之人,此事在江湖中人尽皆知,眼下却大喇喇的要接掌一派门户,思及此处,他便想推掉不去。正要开口拒绝,突听得背后有人唤道:“少盟主。”他回身一看,一个本门弟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站定,毕恭毕敬递上一封信函。他眉头微皱,接在手中,当面就看起来,父亲这封信无非又是催他回去,只是比往常多了一条——不准他前去短刀门。他越看心里就越生气难过,到了今日,父亲还如此忌讳短刀门,实则把自己拒不归家的帐算在云晨头上,说到底就是不信他和云晨之间的清白。自己这几年的行踪俱被父亲了如指掌,不管身在何处,总有门中信使轻易找来,这和监视有什么区别?他未及思虑,即刻将信交还那人:“你回去禀报父亲,我的事不劳他老人家操心。”说完这句话,径自转头对友人道:“我和你们一起上短刀门。”那传信的弟子不敢多言,只得快步离去。短刀门·掌门寝室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靠坐于躺椅之上,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,他唯一的心愿就要达成,终于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担,那副重担,他已经背负得太久。有谁能相信,这衰弱的老人竟是一派掌门,仅仅六年的时间,他强健的身体和万丈雄心就萎缩得一点不剩,从门中发生那件事以来,他的生命也慢慢颓败。当初气在头上,又在众人之前,不好护短,日后每每想念起义子从前的孝顺聪颖,都伤心不已。在他身边十几年,事事听话,少年爱玩原是平常,他为督促云晨练功,从不让他下山,云晨也都忍了下来,一点怨言也无。如此一个好徒儿却一昔失去,平生期望已落空一大半,想到云晨如今不知是死是活,便暗自伤怀。加上那件事之后不过几月,平日也很喜爱的二徒弟不知何故失踪,两大打击之下,他竟是心灰意冷,勉强撑了这几年,决意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徒弟段飞扬。传了位,他一生再无牵挂,只想退隐。当他不再是掌门之后,若能找到那孩子,他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,去做那些从前没能做到的事。三月十八,黄道吉日,诸事皆宜。这一日短刀门中宾客如云,正是大弟子段飞扬接任掌门之期。各门派都有人道贺观礼,半个山头都听得见人声,端的是热闹非凡。几年前虽出了丑事,毕竟时日已久,加上段飞扬这几年来侠名日盛,为人又慷慨好义,就算只卖他一人的面子,也足够了。段飞扬本就是世家子弟,只是家中兄弟甚多,又乃偏房所生,不很受宠,在江湖中全凭着自己闯出了局面。段夫人虽不是武林中人,娘家却是巨富商贾,飞扬得她之助,款待同道向来大方,两夫妻在众多友人中口碑都极好,今天他有喜临门,纵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下再说。傲天跟着一群好友慢慢行上山顶,一路景色甚是优美,他沿途细细观赏——这便是云晨从小长大的地方,虽不见人,看看他住过的地方也是好的。来到短刀门大厅门口,早有人向段飞扬引见,听得正气盟少盟主莅临,立时抛下别的宾客迎了过来,紧握住他手极力攀交,言辞之热情华茂象是心也要掏一半出来。傲天不置可否的听着,心中却甚为不耐,双目淡淡在段飞扬脸上扫过,暗想这便是云晨昔日钟情之人吗?当真不过尔尔,云晨眼光怎的恁差。一想到如此俗物竟害云晨遭遇那等惨事,不觉手中加大劲道,用上了五、六分真力。段飞扬手上吃痛,又不敢甩开,直憋得脸色发白,旁人见他两人颇为亲热,只道是一见如故,分外投缘。不多时到了正午,来访宾客各自入座,厅上嘈杂之声也静了下来,只待传印行礼,现任掌门从内室缓缓步出。段飞扬跪在师傅身前,双手平举过头,耳中听着师傅低沉苍老的声音:“飞扬,接过此令,你便是短刀门第六任掌门,须得恪守江湖大义,善待门下弟子,将本派发扬光大,你可遵循?”“弟子定不辱师命。”上刻着一把短刀的黝黑令牌,马上就会到他手中,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。扼杀了所有才可以拥有,他此时的心情怎能仅仅用欣喜来形容?可就在他一生中最满足的时刻,在静得没有一丝人声的大厅里,响起了轻轻的笑声。这笑声清冷无比,却又带着种说不出来的邪魅之气,令听到的人心中不由自主便是一颤,段飞扬已经转身站了起来,强压住愤怒和惊恐,大声道:“是哪一路的朋友,还请现身相见!”平日的一些好友也站了起来四处张望,只想揪出这个捣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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